※文风又崩了……上和中不是同一个文风,下估计又是另一个文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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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上司叶修,是个自带嘲讽脸的老烟鬼。爱抽烟,且抽烟的资历长,所以是老烟鬼。
他喜欢叼着烟在办公室里唱“曾记得当年来此郡~浪打鸳鸯两离分~从今不照菱花镜,清风一去未亡人……”之类的曲子,实乃保密局一奇葩,令人捉摸不透。
而如今我又遇到了另一朵奇葩,此人心思深沉,笑里藏刀,我在军统里混了这么久,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。
或者说,这样的神经病。
喻文州是黄埔军校十期生,于1933年入学,1937年毕业,那时他才二十岁。
二十岁的年轻军官领到的任务,是秘密潜伏在当时中国最有名的黄家盐厂,找到机会靠近盐厂老板,并且进行游说。
这种事,明着说是任务,实则是不给一官半职把人弄到一边,跟个弃子一样,我不禁怀疑他上学期间是否是得罪了什么人。
不过真如他所说,君子居草庐而思社稷,小人处庙堂而乱山河。
于是三天后,喻文州成了黄家盐广东总号的一位账房先生,领着账房先生的工资,干着教书先生的工作,谋着军统特工的勾当。
一切都特别的顺利,喻文州是优秀的黄埔军校生,本着“亲爱精诚”的军校校训,他对待黄少天也非常的“亲爱精诚”,如同对待自己的同志一般,春风般的温暖,春雨般的温柔,春梦般的……呃咳。
黄少天和日本商人打了一架,回来头上包着绷带问他,什么时候日本人才不会以为中国人是好欺负的东亚病夫?什么时候。他也可以像前线的战士那样,为国雪耻。
“我告诉他,若要雪耻,莫如自强。”喻文州苦笑一声“没想到,他说他想参军。”
“既然你知道他的志向是在战场上,何必要千方百计把他送到美国?”
“大概,是我心软了,开始欣赏起动乱中那一点点单纯的美好。”喻文州这么回答我。
“军人禁忌。”我不由得道。
彼时我和他漫步在山城崎岖破碎的街道上,鼻尖萦绕的都是白日里的硝烟,和烧焦的难闻血腥气味。入夜,重庆像是一座死城,好在市政府当局规定,每家每户都要挂上一盏灯笼用以代替路灯照明。
我们停在一户人家门前,白纸糊成的四面灯笼上写着十四个墨迹大字:父传子,子传孙;生生世世,勿忘此仇。
“有人把重庆简要的概括为江山,我认为确是不错。”
喻文州眼中的江山很大,心中的江山却很小,小到可能只有一山一水,还有一人。
他自军校就接受正规的军事教育,置生死于度外,生对他来说可能就是多杀几个鬼子,死对他而言,也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。但是这一切在遇到黄少天以后,就变得不同了。
可能战火硝烟中,他怀念的,只是广州城里那个笑容如夏日阳光的少年。这盛夏的光线照亮了他惨淡的世界,于是便再也移不开眼。
伏特加是奢侈品,鱼子酱也是奢侈品,但对于喻文州来说,可能黄少天的笑容才是最大的奢侈品。
——有谁离得开阳光呢?
说到这我不是很理解。他千方百计送黄少天出国,明面上看,他是不希望黄少天上战场,但是细细深思,却是提供了另一条道路让黄少天走——这是一条比前线还要危险,还要恐怖的道路。
所以我说喻文州是个神经病,他让黄少天强大起来,却也是让他去面对更强大,更黑暗的现实。
我不懂他到底是在保护他,还是别的什么。
黄少天留美后,喻文州离开了广州。1938年,他的档案才重新建档,这期间他去了哪,干了什么,没有人知道。
“好了曲小姐,再多的东西,我就不能说了,这事对于党国来说,是绝密信息。”他止住了话题。
“好吧。”我说,“另外黄少天一直在给我说他找你有急事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喻文州说,“我暂时不能见他。曲小姐,这是我的私心,望你能替我保密。”
黄少天找了他大半年,他却杳无音讯,原因只能是他不想让我们找到。
我表示我会的。然后回家后我就告诉了黄少天这件事,还给他看了喻文州的档案。哎,作为一个闺蜜,我当然是站在黄少天这边的。
结果黄少天看完后脸色难看的把档案摔在桌上:“弃你大爷的子!仆你个街*!”
(*:广东话大概就是混你的账的意思。)
得知喻文州果然在重庆,并且可能待在市政府,黄少天告诉我他有个大计划。
因为是夜晚,而且我也对喻文州颇不放心,所以第一次见面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他的长相。第二次见面是在日本人的又一次轰炸后,我才从防空洞里出来,现在重庆人民都在防空洞里开起了茶馆,我还学会了打麻将。
喻文州这时正带着一对人马穿过燃烧着的废墟,大概是出来视察,稳定民心——他好歹是个参谋长,连我见着他,也是尊称一声参座。
喻文州的军装即使是在轰炸的灾难中也依然笔挺,佩戴两杠一星的肩章,穿着呢子大衣,面容就像是旧时的秀才,眉眼像是山城起雾时般柔和,透着一种儒将的气质。
我知道他为什么被派出来了,估计是看脸。
重庆的路忽上忽下,非常崎岖且奇幻,更别提轰炸期间,重庆石板路特别难走,有的地方还特别窄,但喻文州走得不急不慢,仿佛在上海滩逛街。
到了宽一点的地方,卫队的亲兵则簇拥着他,如同众星拱月般的向前走去,看着也算赏心悦目,就是潦草办事,政府风格。
这个时候有人和他擦身而过,绊了一跤,就这么一路滚到台阶下,其摔倒姿势让众人一惊。
其中脸色最为难看的是喻文州,不过不是因为他撞了人,而是因为他被强行碰瓷。
黄少天的计划简单粗暴,强行碰瓷,强行认亲,就是这么拼。
黄少天滚到台阶下,咸鱼般的躺平,以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能听得见的声音呻吟道:“哎呀我摔倒了要文州抱抱才能起来!”
一瞬间众人都安静了,只听见有卫兵拔枪上膛的声音。我默默的撇过了头,不忍直视。
那一瞬间喻文州站在台阶最高处,侧着身,一动不动,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黄少天,唇边带笑。
就在我以为他要去扶的时候,他老人家抬起戴着皮手套的贵手,遥遥一点,冷冷道:“带走。”
卫兵们一拥而上,绑了黄少天,一群人声势浩大的离开。
至于这是他们之间什么样的情趣,我也不懂了。
当局认为,日军轰炸机能够避开地面高射炮频繁骚扰重庆,甚至威胁着委员长的安全,与潜伏在当地的日本特务提供情报有关,然而电码我们无法破译。于是当局特聘破译专家赫伯特·亚德利来华,破译电码。
只是可惜,老师在来华的飞机上被人暗杀,于是身为老师学生的我,承担起了这个任务。
同时参与破译工作的还有黄少天,因为他也是亚德利的亲传弟子。
再次见到黄少天,他穿着一身白衬衫,背带裤,头发乱蓬蓬的,越发的像个富家小少爷,如果不是被喻文州押过来的话。
但是我猜喻文州一定把他养得很好,我感觉黄少天胖了。
“曲小姐。”喻文州温文尔雅的朝我致意“少天从现在起是你的组员了,还望你们互相关照,万分感激。”
喻文州把黄少天抓了回去,关在自己家里,每天早上起来给他煎鸡蛋热牛奶,还准备当天的报纸,简直是把他当少爷养。
现在是1941年3月,意思就是说他把黄少天关了三个月,这三个月里黄少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简直要疯了。
“我完全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!这神经病我都说了我不会乱跑的非要把我带到这……你知不知道他每天还压着我吃秋葵!!我去!秋葵!如果我不答应过来帮你们破译密码,估计也就要憋疯了!”黄少天一边手速飞快的帮我抄电码一边语速飞快的说道。
“迟早有一天,”他刷的一下抽出一张新的纸,语气坚定,“我一定要上前线。”
我就疑惑他不是有急事找喻文州嘛,怎么现在又要参军?
他看着我,然后诡异的慢慢的涨红了脸:“要你管!”
……关本小姐屁事啊!
后来我才知道,因为黄少天见到了飞虎队的王杰希,羡慕于王杰希能开飞机杀敌。殊不知那时王杰希正在养伤,在双流空战中他们对抗日本零战,单方面被虐,虐到体无完肤。
说起王杰希啊,这也是我党一绝,会上天,人称飞将军。他的同性爱人方士谦,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军医。
我得知黄少天认识了这两个人后,只发出了一声“哦~”。
喻文州每天接送黄少天上下班,俨然是副管家婆的样子,而且身为参谋长的他凡是黄少天的事都亲力亲为,把黄少天宠上天了,敢到叶处长的办公室里撒野。
战时的时间流逝如同滚滚东流的长江水,转眼间,八月到了。
8月30日,委员长在黄山官邸云岫楼召开各军区司令和参谋长军事会议,喻文州也去了。下午,便传来日本“斩首行动”派出轰炸机轰炸官邸的消息,两名卫士当场死亡,四人重伤,委员长平安无事,但参会众人踏着血迹躲进防空洞。
黄少天听闻消息后,手中的钢笔啪的一声掉在桌上,摔出几滴墨迹。他脸色惨白的问我:“喻文州呢?”
一小时前他刚截获了十几份日军电码,非常奇特,难以破译。短时间内截获如此多的密码总是给人一种不祥之兆,一小时后,云岫楼就被轰炸了。
“喻文州怎样了?”他再次问我。
见我沉默不语,他的脸色更加可怕。
“你男朋友炸了。”最后我说。
“你特么才炸了!”他气急败坏的骂道。
我去看望的时候,黄少天是哭倒在喻文州的病床前,叶修王杰希方士谦则是表情悲痛的低着头,喻文州幽幽醒转后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单一脸“你们他妈的在玩什么”的表情。
“一个小玩笑。”方医生耸耸肩,“头上有轻微擦伤,弹片插进右小腿肌腱,这还算轻的。左胸第四根肋骨断裂刺入胸腔隔膜,没有伤及肺部算你走运。”
喻文州扶了扶额头:“死里逃生。”说着,他看向了黄少天,虚弱一笑:“少天,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?”
半响,黄少天红着眼眶:“扑街啦你!自己跟个弱鸡一样还呈什么英雄救人!我告诉你你一死我就去参军天天往前线跑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!气死你!”
王杰希这时候披衣转身离去:“好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走了……”
方士谦大步跟上,揽着王杰希的肩膀赞同道:“我觉得你说得对……曲小姐,不一起?”
叶处长叼着烟冲我一点头:“你自求多福。”
这边喻文州讨好似的向黄少天道歉,“少天对不起”“少天原谅我”“少天少天”的叫个不停,黄少天则一直“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”,接着两人就开始动手动脚……
我立马转身走了。
国民党高级军官公共场合耍流氓,对方系军统密电组要员。党国吃枣药丸。